2014年3月17日 星期一

從平凡的蘆葦說起

        我們無法得知公園裡的蘆葦是刻意種植,還是由風的吹送從他處漂來此地落腳
不管如何,來來去去的遊客或散步的民眾,很少人會對它多看一眼, 甚至無視它的存在
蘆葦大部份時間都沒有耀眼的顏色,有些人甚至認為它們是水邊雜草
不過到了秋天的開花季節,蘆葦會展開白棕色的長穗
僅管過去曾經輝煌,現在卻無人憐愛
雖然是平凡的植物,但只要細心欣賞,必能發現其可愛之處

風吹過蘆葦會發出lu-lu的聲音,所以是形聲字,以「艸」爲形,以「盧」爲聲
東非的土著稱這種植物是pi-pi, 那是火燒蘆葦的聲音
印度的原住民稱這種植物是kar-kar,那是採收蘆葦莖部被壓斷的聲音
(開卡蘆的命名Karka Reed應該是這樣由來的)

蘆葦在古老的書中早就有記錄
大家熟識的孔仲尼總是搖頭晃腦道貌岸然一副老學究模樣
但當他在秦地第一次聽到秦人歌詠愛情美妙的腸迴氣盪, 也不小心露出了本性
在他那本詩以載道的詩經中偷偷放了首情歌 :

蒹葭蒼蒼, 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 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 宛在水中央.  _詩經秦風 蒹葭

初秋的時候, 蘆葦長得蒼翠青鬱啊,清晨的葉尖上,露水結了霜花.
有一位我夢寐的佳人,在那水的中央.
我順著水找過去,又轉個頭尋回來哪,卻在蘆葦叢中迷失了方向.

《說文》中解釋:蘆葦還沒長大時稱做”, 開花結穗了叫
就是” , ”就是

在西方有一本書和詩經同樣古老也記載著蘆葦 :
壓傷的蘆葦他不折斷, 將殘的燭火他不吹滅  _聖經 以賽亞書423

我不是教徒, 所以不知道使徒馬太寫這句話的本意
不過德國有一位女科學家賽德樂(Kaethe Seidel,看出其中的不平凡,她提出
「水邊為什麼會長出這麼多的蘆葦? 那肯定是有意義的.
因此她深入探討 ,發現秘魯世界最高的湖泊「的的喀喀湖」(Lake Titicaca,最主要的植物就是蘆葦
她也發現西伯利亞世界最深的湖泊貝加爾湖(Lake Baikal)長了許多蘆葦
1952
年賽德樂開始在污水中種植蘆葦稱之為蘆葦床(Reedbed)用來淨化水質, 這種方法後來成為生態工程中的「污水處理型人工濕地」(wastewater treatment of artificial wetlands,因着這種不以鋼筋水泥而是以植物為建材的工程施作,後來被稱為綠色土木工程學. 在晚年的時候,她說
「我的一生,只是個農夫,在植物緩緩的生長中,慢慢體會大自然的複雜.
賽德樂指出蘆葦像是打氣的管子, 當白天太陽照射時,蘆葦的葉子因為蒸散水分使中空的莖部產生負壓, 將空氣吸進從莖部傳到根部, 再擴散到周遭的底泥或水中.
如果蘆葦的莖部或是葉部被折壓, 壓傷的部位就會散出更多的水分, 吸收到的空氣也愈多
結果能輸送更多的空氣到根部四周.

蘆葦不僅是古老的書中有記載,甚至在文字發明前就出現
在希臘神話中,Pan是天神赫爾墨斯的兒子,掌管著森林和原野,也是牧羊人的好朋友,被人們尊為牧神.
牧神的長相奇特,上半身是人,頭上長著公羊角,下半身卻是山羊的樣子.
牧神除了愛喝酒也很好色,他經常追著仙女們要與她們相好,仙女們見到他追來總是驚恐萬分
(英文panic源自於此).
Syrinx
是位大自然仙女,她也像月神戴安娜一樣,要當處女神,不接受任何男性的追求.
一日Pan河邊巧遇Syrinx,Syrinx見到他拔腿就跑,Pan在後緊追不捨,Syrinx在走投無路下向河神父親Ladon求救,並急忙跳入河中,Pan以為抓到她的胳臂,但手上握到的卻是一枝蘆葦,原來是Syrinx變身成了蘆葦.
Pan
在遍尋不著Syrinx之後,便割下七根蘆葦製成笛子,吹奏起對Syrinx的思念,並將笛子取名為Syrinx,Pan便與這樂器Panpipe(Panflute,蘆笛)形影不離,後來成了星空中的摩羯座(222119).

東方的神話也不妨多讓
共工撞倒不周山,不周山直插雲霄,經共工這一撞,天地立時變了個模樣.
天空破了個大洞下起大雨,地面上洪水滔滔,世間百姓可就遭了浩劫.
後來多虧女媧在王屋山鍊五彩石補天,才重新恢複了天地的原樣.不過用石頭補天還有些縫會漏水
所以又用了13根蘆葦燒成灰來填補漏洞,后世遂以蘆灰為治水之意

循著歷史的軌跡,蘆葦出現不同的面貌
古時候兩個書生吵架絕交,沒事兒的蘆葦蓆莫名其妙被割成兩片,美其名為割蓆斷義  _世說新語德行

田單為了復國,狠心在牛群尾巴綁了蘆葦點火,現代一定會被告虐待動物 _火牛陣破軍《史記田單列傳》

五代梁武帝無法悟禪機,達摩禪師潛度北上過長江時,達摩順手摘下一支蘆葦扔進了江流
於是他撩起僧袍躍上蘆葦.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那輕柔的蘆葦載著他一路順風順水,直向煙波浩渺的江心駛去
這成了畫家畫作的經常主題 : 達摩禪師一葦渡江

如果你夠年紀或喜歡戲曲就知道什麼是西皮二黃
(二黃原板)  我命她與孩兒把衣服來剪,誰知兒的晚娘心太偏
        親生之子絮張棉,前房之子她絮蘆花不絮張棉
        適才間到前村去飲宴,偏遇著北風凜凜大雪紛飛
                         
觀只見我的兒戰戰抖抖,在席前叫為父實實不堪
                         
盛饌不餐回家轉,吾兒禦車渾身戰抖無衣一般
        為父我見此情心火上,又用皮鞭打衣衫
        打出蘆花飛滿天,才知道兒的繼母心腸偏
             一樣兒子兩樣看,害的兒,無娘的兒太不堪
                         
淚珠滾滾心似箭穿
這唱的故事是24孝閔子騫的《蘆花記》

就是驕傲的法蘭西也有拉‧封登寓言 :
講的是合力抗風的蘆葦也比大樹更堅強

英國大文豪王爾德遇見蘆葦寫出動人的童話故事小王子
我們才知道原來蘆葦多情又風流,其實不只燕子,就是鷦鶯也經不起引誘

“ 有一天夜裡,一隻燕子飛到一個城市,那裏豎立著一座雕像。
燕子的朋友六星期前都已經飛往埃及了,但他卻因愛上了美麗的蘆葦而留下來。
他的朋友告訴他,他對蘆葦的愛真是荒謬,因為蘆葦沒有金錢,有太多關係
也經常和風調情。
燕子在空中飛行時,就看見那座雕像。
雕像上貼滿金箔,兩眼是藍寶石,佩劍上有顆大大的紅寶石。
雕像按照來塑造的王子,生前並不知道何為眼淚,因為他住在禁止憂傷的王宮裏
所以宮廷都喚他作快樂王子……..”

在台灣過去還是白色的年代,有些人必需離鄉在國外漂泊,陳芳明老師形容他們是

風中蘆葦 
“ 我正朝著家鄉的方向飛翔,我深信有一天我的土地會緊緊擁抱我。
這一切都是來自受傷的蘆葦的呼喚。消息中的他們,是不是安然無恙?我為他們祈禱
也要讓他們知道,他們被禁錮的一天,就有許多人跟著他們受到禁錮,而手持監禁鑰匙的人
也就永遠沒有放懷的一天。他們是蘆葦,是粗壯的,是不輕易折斷的蘆葦。

這讓人不禁想起客籍文學家吳濁流 "台灣連翹" 一書中,把金露花描述為亞細亞的孤兒.

當然最令人動容的就是法國思想家巴斯葛的名言
人不過是一根會思想的蘆葦

當你下次再經過心濕地, 請你停下腳步聆聽
風中也許會傳來蘆笛悠悠的聲音
那是牧神正在呼喚尋找Syrinx

“ 
雨過去了,一群一群的白鷺飛到那裏去。
茂盛的蘆葦在岸邊四周生長,水鳥在那裏生蛋。
秧雞帶著跳舞的尾巴,將它們細小的足印留在潔淨的軟泥上;
黃昏的時候,蘆葦頂著白花,邀月光在長長的葉片波浪上浮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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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戈爾 對岸